牵虎女子听得路人谈论,有些好奇地朝着远方横亘在空中的奚山崖望了望,心中暗想:“我寻那香料,已是几经周折不曾寻获,既然这凤夕山庄是个奇处,不如一试。”
女子紧了紧腰间的双刀,周围的路人吓得赶忙退散。女子见众人如此,突然起了玩心,挠了挠白毛幼虎的下颌,引得白毛幼虎一阵瘙痒,低吼一声。路人见状,慌慌张张往自家屋里跑。女子低头偷笑,牵着虎继续行进在那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无端地生出一种诡异的孤独。
奚山崖下,凤夕山庄南风楼。房文风放下笔,见桌旁的男子已昏睡过去,复又差人将那男子送回房中。房家代代为官,至房老爷已是正三品詹事府詹事。房家一女一子,方才那醉酒的男子,正是房文风的姐夫,章炜。
恐因是北风又紧,他忽地打了个寒颤,遂移步关窗。不料一只信鸽恰好飞来,直直撞上窗棂。他又急忙开窗,紧张地将信鸽捧在手里,轻轻抚了抚它灰白的羽毛,见它微微抖动了一下,微笑着从信鸽脚下取出信笺。
展开纸条,上面单单画着一只蝶,展翼欲飞。
“看来你已经找到她了,”房文风看罢自言自语,并没有表现出绝对的喜悦,反而有些失落地坐下,道:“华安,我姐夫来找我了。原以为和你入了江湖,就可以远离朝廷的纷争。谁知由这血流系着的,却是怎么也甩不开。”房文风取下手上的岫玉扳指,牢牢地拴到鸽子腿上,鸽子得了令振翅飞去。
拔下挽发的凤头木簪,披发如墨,与颈间白氅黑貂领辉映着,显得脸色更为苍白。他轻咳了两声,提起白瓷飞天壶。酒尤温,倾流间,腾腾热气萦在青瓷圆腹杯上,男子轻轻呵气,热气便散漫开去,飘向空中百般变换后悄然逝去。他若有所思地拄着头,一杯杯美酒下肚,意识也渐渐模糊。红晕爬上双颊,听他吟道: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唱罢,瓷杯落地,跌碎如花。“华安,你何时归来?兄弟我,不知还能撑多久!”男子轻嗽几声,挣扎着站起来,没走几步,又颓坐到罗汉榻上,侧身斜倚。脱下白氅,衣襟微开,墨眸半合。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没有,只听得他在呢喃些什么。大抵,是和奚华安有关。
奚华安在鬼宫的侧殿里,天还没亮,他立在窗前。看得出来左臂的伤口被认真地包扎过,一番运气,已无大碍,只是觉得全身有些酸胀,隐约记得有人来过。展开紧捏的拳头,指缝间竟夹有一缕青丝。
莫非——奚华安心中咯噔了一下——阿雪?阿雪来过?他有些恍惚,不确定是真实的,还是在梦里,他似乎拥抱过一袭红影,淡淡幽香。
“大侠!你醒了!”
奚华安听得一声叫唤,慌忙转过身来,发现是照顾自己的小侍女醒了,感激地投以微笑。那小侍女正巧撞上了他的眼光,有些羞涩地红了双颊,竟呆住了。奚华安见她盯着自己,难免尴尬,只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侍女回过神来,慌忙回话:“艾……艾晚。”
“艾晚?你是——”
“对,我是吐谷浑人!”
奚华安一愣,忽然笑起来,说道:“我并不知道你是吐谷浑人,不过你长得倒真像是吐谷浑人。谢谢你,照顾了我一宿。”
小侍女听他这么说,也觉得自己答的有些不着边际,遂讪讪地笑了笑,不等奚华安发问,便急忙说道:“大侠,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对了,是宫主带你回来的!”
奚华安刚卷起袖子,准备洗脸,听她说到“宫主”,暗想:“果真是她!她明明是阿雪,怎会不记得我?这三年里,她到底遭遇了些什么?”
“你现在在鬼宫的侧殿——赤阳殿,宫主住在正殿里。”小侍女抢过了奚华安手里的毛巾,熟练地浸水拧干,又递到奚华安手里,继续说道:“宫主叫来了曈须大人给您治病,曈须大人可厉害了,不然您也不会这么快醒过来。”奚华安问道:“童须大人?可是五年前被抄家灭门的童家族人童须?”
小侍女听他提到什么“抄家灭门”,有些不大明白,只是答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前不久才到这里的,曈须大人也是刚刚才见到。不过您说到童家,这个‘童’是你们中原人的姓氏吧?我们曈须大人不姓你们那个‘童’的,是这个‘瞳’!”言罢,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奚华安见她聪明可爱,气氛活跃了许多,笑道:“吐谷浑的姑娘,你的汉话讲得好,竟也还知道咱们汉人的姓氏和文字,不简单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