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令,”江谚把目光从眼前这位将领身上移开,自己也叹着气似地说,“请项将军麾下军士自负粮草,城中粮草不足,不足以……”他顿了一下,一口气实实在在地叹了出来:“不足以奉养将军部下。”项延礼又觉得那口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腥甜气翻了上来,几乎叫他生出拔剑折回去找乜允问个明白的冲动:“他安敢如此!此番迎敌岂是儿戏,大军已至,他却拒不供给粮草,叫接下来的仗如何打,他担得起这个罪责吗?”……他还真担得起。王驾不日便至,这几天随军的粮草倒可以勉强应付,但士气必然受到损害。乜允打的算盘就是项延礼如果不听他的,他就打压项延礼士气,最好让他作战不利,好方便自己在殿下面前正大光明参他一本,夺了他的兵权。至于敌方是什么实力,那个女将有怎样的手段,现在这些士兵是否足以迎战,那不在蠢货的考虑范围内。江谚看他脸色有变,忽而由赤变白,心下一惊,急急上来扶他:“项将军!”却看项延礼一口血沫喷在地上,自己也倒退了两步,几乎要倒下去。殿下!殿下!项延礼闭上眼睛,在心中悲鸣着。何以用此人啊。项延礼被气得吐血这件事没有传到乜允耳朵里,即使传到了,他也不会当个事情。难道有人会因为这样一个打不了胜仗又没什么背景的普通将领为难于他吗,也不看看他是什么背景的人。再说了,饿他的士兵几天,到时候王驾快来了就拿些掺了麸子的粮煮粥给他们发下去封一封口,殿下来了只管不认,士气低落的是他手下的人,殿下看了不喜自然会偏向自己这个世侄。乜允越想越觉得自己打得好算盘,只是这其中还缺了一点什么。……要是自己能趁着殿下还没来的这段时间,稍微立一点功绩就好了。可恨那项延礼,守着万数大军却宁可龟缩在城里,对面是个女将,他看他也像个缩在绣楼上的小女子。乜允闭上眼睛,他陷入了一阵令人沉醉的幻想之中。他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有率领万军之才,他应该身着铁甲立于旗下,看着军阵从他身边呼啸而过,金鼓随他的号令如同波涛一样起伏。但他的兄长怎么也不肯去殿下面前为自己说项。现在这是一个好机会啊,项延礼这个败军之将早就应该被踢出殿下的军中了,他将代替他的位置,狠狠地教训那群沉州人。他可以砍下那个刺史的脑袋悬挂在城楼上,至于那个女将?那要看看她颜色如何了,若是一个柳眉杏眼的好女,或是颇有些桀骜不驯的野性美人,他都可以大发慈悲地放她一马,剥去她的盔甲,看心情给她罗裙还是让她赤身待在屋里。峋阳王是不缺女人了,他怎么就不能收用一个呢?说不定她麾下还有些女兵,大可以挑拣一番之后发给士兵们笼络人心。他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麾下的军士把那些沉州农民驱赶得没命奔逃,瑟瑟发抖的妇人们挤在一起,好像落入陷阱的鹿。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幻想,乜允有些不快地睁开眼睛,看到来报的军士递上一份情报。有一支沉州军随项延礼的部队而动,想要袭击烧掉他们的随军粮草,但是似乎估计错了他们入城时间,现在尚在虓原附近徘徊。乜允那张像是发面一样的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他抓着这张战报站起来,放声大笑。“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他说,“这样一支军队孤悬于此地,正好为我助力,献礼于殿下!”第155章 首战告捷有一只鹘掠过将要破晓的天空。它青底沙花的美丽羽毛被火光照亮, 在空中掠出一道弧线,倒映在一双深棕的眼瞳里。那只鸟并不在乎这没有恶意的目光,它轻唳一声, 向着高处升去何翠子收回了目光, 把视线转向前方。“将军。”跟在她身边的兵小声叫了一句, 何翠子歪了歪头瞥着他。这是她的同火, 大名吴同栓,就是之前问她是喊翠翠还是阿箐那个。现在正色起来他可不敢开自家将军的玩笑,该叫什么还是叫什么。 她刚刚开始带兵, 没有贪多, 这一次带在身边的大都是曾经共事过, 至少是熟悉的人。他们信服她的本事, 也愿意听她安排, 更方便调度来完成任务。但这也就意味着这一次她必须要非常小心,每一个在任务里折损的人对她来说都是很大的损失。“将军,”吴同栓抓了抓头发, “咱还等吗?等多久啊。”昨晚他们就在这里扎了营,早早歇下, 今日造饭的时间比平日早了一个多时辰。从昨夜开始所有人就枕戈待旦, 铆着劲随时准备迎接袭击,现在都已经整装完毕,就等着一声令下。“等到天明, ”她说,“如果到天明还没有动静, 就遵照大将军的说法, 回去。”他哼唧了一声,看着有些失落。第一次出师全队上下自然希望有所斩获, 灰溜溜地回去了即使责任不在他们也叫人泄气。但吴同栓不敢抱怨出来,阿箐自从当上将军之后,好像就变了一个人呢。也不是说她骄横了,目下无尘了,是说她整个人的气势好像变了一变。她说话的速度还是不快,但不像是以前那样说半句含着半句了,看人的眼神也并不严厉,却没来由地叫人心中一定,觉得该跟着她说的话做。